很多人利用《蔣介石日記》研究民國史。在利用蔣介石日記時,應該注意什麼?
白先勇:《蔣介石日記》公開後,許多研究民國史的歷史學者,紛紛引用。蔣的日記敘述歷史事件部分,有其客觀依據,這部分有歷史參考的價值,但日記中他對人物臧否,往往憑其個人主觀好惡,失去真實性,尤其他被共產黨擊敗後,避居台灣時期的日記,往往顯露其各種心理障礙,妄恐(paranoia)、執迷(obsession),例如在日記中把白崇禧妖魔化,把國民黨在大陸上軍事失敗,諉過於白。1966年12月2日,白崇禧逝世,蔣在日記中如此記載:
昨晨往悼白崇禧之喪,其實此人為黨國敗壞內亂之一大罪人也。
因此引用《蔣介石日記》不宜照單全收,應持有客觀判斷的態度,以免被誤導。
《台灣歲月》讓我們看到作為父親、普通人的白崇禧。您曾回憶,得到父親去世的噩耗時,“我第一個反應不是悲傷,是肅然起敬的一種震懾”。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父子關係?
白先勇:父親白崇禧將軍在我心中有多重影像。首先對我來說,他是英雄。幼年時期我印象中,父親總是身著戎裝,騎著一匹黑得發亮的高大駿馬,英姿煥發地凱旋,那正是抗戰勝利那幾年。在家中父親是嚴父也是慈父。父親管教我們甚嚴,不容許我們有紈絝子弟的習氣,對我們的學業要求,更是“步步相逼”。我曾說,我們手足在家中的地位,是以學校成績單來排名的。但父親也是慈父,因為我幼時患肺病,病得嚴重,幸得父母悉心調理,得以痊愈。因此父親對我額外寬容。
1966年,父親遽然歸真,我首先感到的是一種震懾,因為父親是英雄,英雄之死,令人肅然起敬。
早在1970年代末,您就說過,您畢生的渴望就是寫出一本能讓大眾接受的白崇禧大傳。但今天已進入一個反英雄、反精英的時代,史學研究也強調多寫社會史、大眾文化史。而您寫的這部傳記則是在強調一種戰爭與英雄史觀。今天的讀者為什麼要讀這部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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