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表1 |
中評社╱題：試析民族復興進程中實現國家統一的意涵、路徑與前景 作者：王英津（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兩岸關係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學界將國家統一目標的實現鎖定在第二個100年（即2049年）之前，不是基於大陸官方的直接論述，而是依據官方的相關論述推理出來的。“民族復興”是“國家統一”和“兩個一百年”連結的中介。雖然目前兩岸沒有一個具體的統一時間表，但上述大戰略已在事實上框定了一個“不是時間表的時間表”，即在2049年必須完成國家統一。融合發展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大陸對兩岸和平統一道路的新探索。融合發展固然可以為兩岸和平統一創造條件和奠定基礎，但未必能保證兩岸必然走向和平統一。若想真正實現和平統一，恐怕還要有其他配套設計。
近年來，隨著中國日益接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偉目標，學界圍繞國家統一與民族復興的先後關係問題爭論不休。儘管大陸官方對兩者關係的表述在文字上不完全一致，但其核心意涵是明確的，那就是：國家統一將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中得以實現。不料，這一核心意涵又引發了學界關於兩岸統一有無時間表及統一方式的另一場爭論。那麼，該如何理解在民族復興進程中實現國家統一的意涵？未來大陸設定的兩岸統一路徑是怎樣的？其前景如何？筆者就以上問題，談談個人看法。
一、民族復興與國家統一的關係辨析
學界將國家統一目標的實現鎖定在第二個100年（即2049年）之前，不是基於大陸官方的直接論述，而是依據官方的相關論述推理出來的。為認清這一推理的來龍去脈及其合理性，不妨一起回顧和考察大陸官方對上述問題及其關係的論述。
1、國家統一與民族復興的連結
其實，早在本世紀初，大陸官方就對國家統一與民族復興的關係作過論述。後經過一系列的發展和完善，逐漸形成了目前關於二者關係的具體論述。為清晰說明問題，現將相關論述彙總列表如下頁表1。
2、民族復興與“兩個一百年”的連結
從官方文件看，大陸在十五大報告首次提出“兩個一百年”奮鬥目標：“到建黨一百年時，使國民經濟更加發展，各項制度更加完善；到21世紀中葉建國一百年時，基本實現現代化，建成富強民主文明的社會主義國家。”〔1〕此後，十六大、十七大報告均對“兩個一百年”奮鬥目標作了強調和安排。
[表1]
2011年7月1日，胡錦濤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強調：“在本世紀上半葉，我們黨要團結帶領人民完成兩個宏偉目標，這就是到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年時建成惠及十幾億人口的更高水平的小康社會，到新中國成立100年時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2〕2012年11月8日，十八大報告描繪了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宏偉藍圖，再次重申“兩個一百年”目標一定能完成，並向中國人民發出了向實現“兩個一百年”奮鬥目標進軍的時代號召。〔10〕“兩個一百年”自此成為一個固定用語。
十八大後，大陸逐步將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宏偉目標具體鎖定為“兩個一百年”的戰略目標。其中，最具有標誌意義的是，2012年11月2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參觀“復興之路”展覽時提出要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要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並強調：“我堅信，到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年時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一定能實現，到新中國成立100年時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目標一定能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一定能實現。”〔11〕從此“中國夢”與“兩個一百年”目標相結合，成為一體兩面。
2017年10月18日，十九大報告清晰擘畫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時間表、路線圖。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鬥目標的基礎上，再奮鬥15年，在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從2035年到本世紀中葉，在基本實現現代化的基礎上，再奮鬥15年（2050年），把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12〕
3、國家統一與“兩個一百年”的間接連結
從相關論述看，大陸官方僅將“民族復興”與“兩個一百年”做了連結，沒有將“國家統一”與“兩個一百年”進行直接連結，但學界通過對前兩者的連結，間接地將後兩者連結了起來。從這一意義上說，“民族復興”是“國家統一”和“兩個一百年”連結的中介。因為“國家統一”、“民族復興”與“兩個一百年”的上述關係，很多學者認為，雖然目前兩岸沒有一個具體的統一時間表，但上述大戰略已在事實上框定了一個“不是時間表的時間表”，即在2049年必須完成國家統一。〔13〕
二、“孰先孰後論”及“時間表”之爭
（一）學界關於“統一時間表”的爭論
十九大報告沒有直接論述統一時間終點問題。如果算是提及，那也僅僅隱晦提及，並充分預留了進退自如的解釋空間。其實，兩岸學界早在2017年十九大召開前夕的6月份就對“統一時間表”問題開始了關注和討論。關注和討論的焦點問題是：大陸（或中央）是否會將國家統一問題載入十九大報告？翻看歷屆黨的報告和每年兩會期間的政府工作報告，不難發現，歷次黨的報告和政府工作報告都會提及兩岸統一問題，但為何唯獨這次特別關注是否會“載入統一”的內容呢？很顯然，這次所關注的“載入內容”與以往是不一樣的。眾所周知，之前的“載入”多是政治宣示，僅表明大陸沒有放棄兩岸統一的立場和態度；而這次學界所關注的是否“載入”，其意涵為“是否會將國家統一提上大陸的工作日程”、“是否會有時間表”。同年10月18日，令人翹首以待的十九大報告終於揭開了神秘面紗，其在該問題上的表述是“實現祖國完全統一，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14〕。本來，問題的討論該到此為止，因為十九大報告已經給出了答案。但是，事實表明，人們對這一問題的關注和討論並沒有隨著十九大的落幕而停止。十九大之後，學界在這一問題上仍爭論不休，主要有以下三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國家統一必須在民族復興之前得以實現，所以必須要在2049年之前實現兩岸統一。
第二種觀點認為，雖然實現民族復興前一定要完成國家統一，但不可急躁冒進，俟將來條件完全成熟時，再解決國家統一問題。
第三種觀點認為，國家統一可以在民族復興之後實現，“必然要求”並不必然意味著民族復興之日就是國家統一之時。
上述爭論給大陸對台工作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擾。倘若紛爭繼續下去，不利於穩定台灣社會的民心，進而影響大陸對台工作的大局。面對學界爭論，大陸涉台主管部門國台辦衹好出面強調：不要將民族復興與國家統一兩者簡單掛鉤。那麼，該如何看待國台辦的這一說辭呢？筆者認為，國台辦的說辭仍沒有正面就兩者關係作出具體闡述，而是採取迂迴策略，對學界爭論做了模糊性回應，其旨在“平息爭論”，而不在於“給出答案”，事實上國台辦也不好給出答案。截至目前，這一爭議仍然存在。
（二）十九大後大陸官方更清晰的論述
其一，2018年10月25日，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魏鳳和出席第八屆北京香山論壇並代表習主席致辭時的表述，對我們理解這一問題有很多幫助。他指出：“中國目前仍是世界上唯一沒有實現統一的大國。面對複雜嚴峻的安全威脅，中國軍隊重任在肩。”〔15〕香山論壇是大陸主辦的高層次論壇，具有很強的官方色彩。此次論壇召開，正值中美戰略對抗之際。魏鳳和接受習近平主席委託出席論壇開幕式並致辭，足以表明大陸官方對此次論壇的重視。魏鳳和在此種場合對兩岸統一問題作如此論述，其意涵不言而喻。
其二，2019年1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告台灣同胞書》發表40周年紀念會上的講話對這一問題做了更清晰的論述。講話指出：“台灣問題因民族弱亂而產生，必將隨著民族復興而終結。”〔16〕此句的意涵可謂簡潔明瞭，那就是：中華民族復興之日，就是兩岸未統一狀態結束之時。該講話同時強調“兩岸長期存在的政治分歧問題是影響兩岸關係行穩致遠的總根子，總不能一代一代傳下去”〔17〕。這是習近平總書記繼2013年10月6日在印尼巴厘島會見台灣兩岸共同市場基金會榮譽董事長蕭萬長一行、2014年9月26日會見台灣和平統一團體聯合參訪團之後再次重申這一表述。該表述的意涵是：兩岸未統一狀態不可以無限期拖延下去，雙方應積極面對，通過協商加以解決。
（三）合理推論：民族復興包含國家統一
首先，即便不從十九大報告中尋找答案，根據一般推理不難推知，國家統一要在民族復興之前實現。統一是民族復興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不是獨立於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外的一項政治工程。在民族復興這項偉大工程中，有許多子工程，國家統一就是其中的子工程之一，該工程與其他工程之間雖有先後、緩急之分，但沒有輕重之別。毫無疑問，無論任何時候，國家統一大業都是最重要的政治任務。雖然國家統一事業與民族復興的其他事業之間有緩急或先後之分，但與民族復興大業本身並無先後之分。因為國家統一要在民族復興的歷史進程中來實現，兩者是整體與局部的關係，具有一體性和同步性。〔18〕正因如此，國家統一問題的完成時間不會逾越實現民族偉大復興的截止時間。
在國家統一與民族復興關係問題上，之所以有孰先孰後的爭論，是因為有些學者將兩者關係理解成了並列關係或交叉關係，將前者看成了後者之外的東西。〔19〕所以，在他們看來，即便兩者存在著部分聯繫，也會有先後之分，即先在整體上實現民族復興，在此基礎上再實現國家統一。依此邏輯，兩者的關係應該是：國家統一是民族復興的必然結果，而非僅僅是必然要求。
從以上分析不難看出，“孰先孰後論”的問題在於其忽略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國家統一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大戰略中的子戰略；民族復興與國家統一是包含與被包含關係，而不是交叉關係，也不是並列關係。
其次，民族復興必然包括免受外來干預，實現國家完全統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意味著近代以來久經磨難的中華民族迎來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迎來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光明前景”。〔20〕很顯然，按照這一表述，我們實現民族復興時，一定是“強起來”的國家。倘若一個民族還處於另一個民族的干預和插手之下，自己不能對本國的領土實行有效管轄，本身就表明，其並未從“富起來”走向“強起來”。試想，如果真正“強起來”了，完成了由“世界大國”向“世界強國”的轉變，就不會有外國染指國家主權範圍內的事項。仍處在遭受外國染指的情勢下，何談成了世界強國！何談實現了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很難想像，在實現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時，中國仍處於分裂狀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