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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輝 |
三、王曉波與李登輝路線的分化
前面所述,就是王曉波和李登輝所走的路線不同的地方,一個掌權者,為了國家發展,必須以資本家為優先,沒有菁英型的企業家精神存在,國家經濟就不可能拉動起來,勞工階級的生活保障也會變成海市蜃樓。
但是知識分子可以單純地去關懷勞工,甚至反對資本家的剝削。所以,角色的不同,王曉波後來走向“左統”,而李登輝在沒有跟國民黨訣別之前,他應該是屬於“右統”,跟連戰一樣,都是住豪宅、擁有資產的“右統”。
當然,李登輝後來會從“右統”走向“右獨”,也是因為他是掌權者使然。
在蔣經國過世之後,李登輝初接班,面臨的政治風險極高,這在歷史上都已經很清楚,蔣家“宮廷派”想要推翻他的風險是存在的。尤其是蔣宋美齡那篇“我將再起”的宣言,如果“宮廷派”當時能夠團結一致,要讓李登輝下台,其實不難。
衹是,“宮廷派”畢竟還是有許多人跟權力沾上邊,甚至本身就是權力核心之一,要他們冒可能失去權力的風險,去跟隨已經沒有實質權力的蔣宋美齡搞鬥爭,誰也不願賭這場局,蔣宋美齡最終衹能黯然地赴美養老了。
沒有了蔣宋美齡這張“皮”,“宮廷派”的“毛”又將焉附?所以,李登輝1990年權宜地跟林洋港說一聲:“這次給我,下次讓你。”沒想到林洋港還真的信以為真,以為下次的總統選舉時,李登輝就會把機會讓給他選。
林洋港沒料到的是當時還6年一任的總統職位,竟然在李登輝的國家改造中風雲變換,也就是把原先由國民大會間接舉行的總統選舉變成民選,這就讓李登輝有藉口再選一次。所以,1996年第一次總統直選時,林洋港跟郝柏村搭檔參選正副總統,雖然打出“誠信”兩字來直指李登輝背信,但已經時不我予,林洋港民間的聲望再高,失去一次的機會,就不可能推倒重來。
相對的,李登輝初掌國家機器,在面對“宮廷派”可能奪權的危機下,他必須尋求可依靠的力量,也就是想辦法把國家機器的力量跟民間社會的活力結合,才有辦法抵抗來自“宮廷派”的反抗。
可惜的是,台灣的民間社會的政治活力,原本就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市民社會”,一個就是“派系社會”。
“市民社會”所包容的一些新興中產階級,以及“新社會運動”所產生的諸多新興團體,如環保、婦女、消費者等各種新社會所產生的新問題,必須由新興的社會團體來承擔單一議題的責任,而這塊新興的政治、社會、經濟領域,都已經被民進黨所獨佔,李登輝想以國家的力量介入,已經找不到空間。於是,他衹能回頭結合原本大部分就是由國民黨所掌控的“派系社會”,這些“派系社會”其實就是國民黨在威權體制時期所豢養的地方派系群體。
在威權體制之下,這些地方派系可以在國家機器的操控之下,在地方的府會輪流執政。但是,民主化以後,輪流執政的規則被打破,於是派系衹能利用金錢,或者跟黑道結合,以便繼續維持他們在地方上的特權。這就是為何在李登輝推動民主化的過程中,會出現“黑金政治”之因。
因此,李登輝會把“民主化”說成是一種“本土化”,其實是因為李登輝必須透過民主化的手段,重新整合地方派系的“本土力量”來支持他的國家機器,所以民主化其實是在李登輝改造國家機器的過程中,扮演一種工具性的角色,而不是單純的具有價值性的目的,這是歷史的偶然,也是一種必然。
偶然之因,是因為蔣經國選擇了一位跟“宮廷派”沒有淵源的李登輝當接班人,而蔣經國卻又在任內過世,讓李登輝有從天上掉下來的權力可接。
必然之因,是因為李登輝缺乏可依靠的統治力量,居廟堂之上,自然有很深的危機感,他必須結合社會力量,才有足夠的能力來抵抗“宮廷派”的反叛。
但是,民間社會中比較優質的新興中產階級,以及“新社會運動”所產生的新興團體,早就讓民進黨捷足先登,李登輝衹能回到傳統國民黨在威權體制時期比較可控制的“派系社會”,所以這種必然性,不見得是李登輝所願,但是不接受又何奈?
這也是台灣的民主化最後會走向本土化,而本土化的過程又出現“黑金政治”之因。這種因果關係,最後竟然導致加速國民黨政權的終結,這個結局,恐怕是命定的結果,也是一種必然的宿命。這就是范仲淹所說的“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道理。國民黨在威權體制時期衹是想掌控與利用派系力量來控制社會,並沒有直接去接觸人民,蔣介石衹相信他從大陸帶過來的200萬軍民,不相信台灣本地的人民,所以必須以派系的力量來控制地方上的人民,以保障他所建構的“反共抗俄”汲取型的威權體制,衹是這個體制,最後卻被派系力量所反噬。
四、李登輝改造政策導致國民黨的失落
國民黨如今的敗局,其實都是淵源於李登輝的政策使然,在派系政治揮之不去的陰影下,既提不出清新的人選與政策,更拿不出可以撼動人心的口號與議題,這是因為比較優質的“市民社會”一直被民進黨所獨佔,這也是國民黨的政策理念都要跟著民進黨轉之故。
事實上,國民黨並不是沒有優質的“市民社會”可以結合,王曉波等“左統”的力量,原本是可以為國民黨注入比較清流的意識思想,但是前面所述,“左統”的力量,在威權體制時期,早就被國民黨自己視為洪水猛獸,所以沒有多少人願意去碰他們。因為這些人多半在白色恐怖時期,都有被烙下“反叛”的印記,國民黨的右派想跟左派結合,這就跟當年國共鬥爭一樣,水火不容。
問題是,國民黨在台灣不敢跟“左統”結合,但是從連戰打開大陸的門戶之後,再加上後來馬英九執政時期,跟大陸維持和平共榮的狀態,倒是讓國民黨的路線難以協調,或者可說是動輒得咎,在民進黨的“反紅色宣傳”之下,國民黨又想跟大陸聯合,又怕跟大陸聯合,才會走上今天四不像的狀態。
這個情況似乎可以類比從孫中山“聯俄容共”,到蔣介石“清黨”過程的翻版。歷史總是不斷地在重演。
如果當年李登輝聯合的對象選擇的是“左統”,而不衹是派系社會,也許可以做到兩岸共同發展之境,讓處在民間社會的民進黨沒有見縫插針的機會,兩岸也不會走上今天從冷和到冷戰的階段。雖然,歷史無法假設,但是國民黨越是害怕被染紅,就越可能失去政權,在大陸時期是這樣,在台灣也是。
當然,蔣介石、毛澤東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李登輝和王曉波出現在台灣處於激進民主的時代,也已經寫入歷史。但是,當國民黨一直找不到出路之時,也許歷史可以作為一盞明燈,它也許不會照亮台灣,但是先照亮國民黨自己的路,也應該是值得思考之處。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20年9月號,總第27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