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由於歐盟內部困境加劇,暫時無法找到擺脫困境的路徑,其對外部力量的崛起尤其敏感,這一點充分地反映在歐中關係上。中國大陸一直將歐盟視為國際政治中重要的“一極”,積極發展與歐盟和其成員國的雙邊關係。自2012年開始,大陸積極推動與中東歐國家的“16+1”合作機制,並於2015年與16國共同制定了該機制的中期規劃(2015-2020年),合作領域包括基礎設施建設、農林業、物流、科技、旅遊、金融、能源、醫藥和健康產業等。目前,該機制性合作正在穩步推進中。歐盟內部,主要是所謂的“核心國家”,對該機制的批評加劇,指責該機制“影響了歐盟的內部團結”,使得歐盟國家無法站在同一立場上決定對華政策;同時也批評中國的資金進入中東歐國家,可能干涉這些國家的內政,甚至影響它們的選舉結果;另外,西歐國家的企業也不希望面臨來自中國企業的有力競爭。中歐關係一直面臨人權、中國市場經濟地位等老問題的干擾,歐方對“16+1”機制合作的擔憂和阻撓是雙邊關係中出現的新問題,其影響還將繼續發酵。
第三,由於歐盟內部面臨多重挑戰,其作為世界政治中一個“規範性力量”(normativepower)的影響力正在下降,這直接導致歐盟在全球治理議題上的影響力同時下降。歐盟及其成員國一直為其在國際關係中體現出的“規範性力量”而驕傲,“規範性力量”可以被視作是歐盟“軟實力”的重要指標。但是,隨著歐盟國家內部經濟、政治和社會問題逐漸爆發,其長期以來引以為傲的“文化多元化”、“包容性文化”的價值觀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歐盟堅持和認同的自由主義世界體系也正面臨來自歐盟內部的質疑。在這種情況下,歐盟作為世界重要的政治力量之一,其提出概念、規範、價值觀“塑造”世界的能力迅速下降,參與全球治理的興趣也迅速下降。這也是在特朗普政府退出全球治理領域後,歐盟並未如預期中那樣擔起領導責任的重要原因。
2、日本安倍政府對外政策在“進攻性”和“平衡性”兩方面同時推進。安倍政府執政穩定性較高,這為其執行對外政策提供了較為有利的條件。對日本而言,以下地區形勢的變化是影響其對外政策的主要因素:一是中國大陸超越日本成為GDP總量世界第二的國家,日本看待中國的集體心理出現了變化;二是特朗普政府兼具“現實主義”、“孤立主義”和“民粹主義”特色的外交政策使日美同盟面臨新的挑戰;三是朝核問題的迅速演變既讓日本擔心朝半島發生軍事衝突的可能性上升,又擔心其在朝核問題的應對上被邊緣化;四是中國大陸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後,日本在亞太地區的發展援助和地緣經濟利益受到挑戰;五是中美關係的競爭性迅速上升,日本如何在其中獲取最大利益;六是印度經濟崛起,莫迪政府謀求在亞太地區發揮更大的影響力。
面對上述變化,日本安倍政府的對外政策在“進攻性”和“平衡性”兩方面同時推進。“進攻性”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一是積極推動日美關係發展。安倍首相在特朗普當選後數日即訪問紐約,與特朗普見面,建立良好的個人關係,盡最大可能確保日本的國家利益;同時在雙邊關係上,儘量避免經貿議題干擾安保合作。二是在特朗普政府退出TPP後,安倍政府積極推動其它11個成員國的談判,為美國重新回歸做準備。三是積極推動特朗普政府提出的“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構想,試圖通過打造美國—日本—印度—澳大利亞的“四國機制”來拉住美國,共同抵禦中國大陸日益強大的地區影響力。四是在朝核問題上保持與美國的密切互動,推動相關制裁,極力避免被邊緣化。其“平衡性”則表現在:一是改變在2012年釣魚島“國有化事件”後,在外交上全面與中國大陸“對著幹”的做法,開始一定程度上向大陸示好,其主要原因是擔心特朗普政府的同盟政策和朝核政策可能引發危機。二是在美國的壓力下,與韓國的關係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緩和。
3、印度外交政策趨向民族主義色彩。在印度經濟快速發展背景下,莫迪政府的外交政策較前任有更明顯的民族主義色彩。在大國關係上試圖保持平衡發展,沒有明顯倒向美國或俄羅斯;與中國大陸的關係在總體穩定情況下出現了像“洞朗事件”這樣的爭端;在地區事務上,除了繼續做南亞“老大”外,繼續“向東看”,更加積極地參與東亞一體化進程,並在此過程中,加強與日本的合作。
二、特朗普政府對台政策動向
為牽制中國大陸崛起,謀求其在西太平洋地區戰略利益最大化,美國多年來利用兩岸間固有矛盾,深度介入台灣海峽。隨著全球化深入發展,中美兩國在全球很多地區與領域中發展出複雜的競爭與合作關係,這是美國政府思考與制定台海政策的大背景。
(一)特朗普政府台海政策的主要內容
1、繼續奉行“一個中國”政策,並以此作為發展美中關係起點。特朗普在候任期間公開質疑“一個中國”政策,引發各界震驚,並直接衝擊中美關係發展。因此,“一中”政策成為特朗普政府首先必須確認的內容,並以此作為發展美中關係的起點。2017年2月10日,在與習近平通電時,特朗普強調充分理解美國政府奉行“一個中國”政策的高度重要性,表示美國政府奉行“一個中國”政策。特朗普一改候任期間的盲動,迅速回歸美國政府在此議題上的核心政策話語和政策框架。短短兩個月時間,特朗普台海政策經歷了由挑戰到尊重的轉變,根本原因在於,通過短期磨合,特朗普對美中關係已初步具清晰與務實認知,即“一個中國”是中國處理與其他國家關係的核心,具高度敏感性,不可討價還價,遑論交易。美國有理由堅持“一中”政策,因為它具有歷史性基礎,會帶給美國更多安全和地區穩定。
2、繼續要求兩岸對話,以防止誤判,保持台海穩定與和平。對於兩岸關係和平發展進程,美國始終抱持矛盾而謹慎心態,既擔心兩岸協商談判會邊緣化美國,損及自身利益,又希望兩岸維持對話溝通以緩和緊張局勢,從而維護亞太地區和平穩定。在巴拿馬宣佈與台灣當局“斷交”後,美國務院發言人表示,美方敦促相關各方進行有成效對話,避免採取激化局勢和破壞穩定的動作。
3、繼續對台軍售。2017年6月29日,特朗普政府通知國會將出售給台灣價值14.2億美元的武器,這些專案將分別用於台“紀德級”驅逐艦、F-16戰機和“劍龍級”潛艇等作戰平台配備的電子戰與精確制導彈藥進行升級。未來還會持續,不會停止。
4、繼續支持台灣參與相關國際組織的活動,但層級與力度有限。無論是在世界衛生大會(WHA)還是國際民航大會等重要國際組織的活動上,特朗普政府將延續前幾屆美國政府的政策,支持台灣以適當身份與名義參加,但在中國大陸影響力日增、兩岸協商又中斷的情況下,美國的支持往往限於口頭表態而難以取得實際進展。
5、繼續在美台貿易與投資框架協定(TIFA)框架平台上推動經貿關係。對台經貿是美國政府所比較看重的,但美台貿易中存在著難以解決的美台貿易逆差(年近100億美元)、開放“美豬”、“美牛”進口等市場開放問題。特朗普政府高舉貿易保護主義旗幟,力圖減少美國對外貿易逆差,並解決市場開放問題。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莫健在答台灣記者時就公開要求“台灣仍需做些努力”,“有些台灣已經做出的承諾,台灣應該維持;如果美國必須維持對台灣的承諾,這應該是雙向的”。
(二)特朗普台海政策的主要特點及其原因
1、特朗普政府台海政策具有內在邏輯性、一致性與確定性。主因在:一是美國自卡特政府以來歷屆政府所堅持的“一中”政策符合美國國家利益。這是特朗普上任後回到“一中”政策軌道上的最根本原因。二是美國兩黨在保持台海和平穩定和發展美台關係方面具有高度共識。台海和平穩定符合美國亞太利益。在此原則指導下,當陳水扁當局推動“法理台獨”、挑戰兩岸現狀時,小布什政府公開批評施壓;當馬英九當局認同“九二共識”、兩岸進入和平發展階段時,奧巴馬政府表示歡迎;當蔡英文上台並表示不會挑釁大陸、不做第二個陳水扁時,奧巴馬政府表示歡迎。與此同時,美國視台灣為牽制中國大陸的重要戰略工具,發展與台灣的全方位非官方關係,強化台灣作為戰略工具的價值同樣符合美國國家利益。因此,在台灣軍力再也無法對大陸形成優勢、且兩岸關係逐漸惡化背景下,強化美台軍事聯繫和軍隊互動以應對突發狀況是美國兩黨都支持的政策。而在經貿方面,發展與台灣經貿關係不僅符合美國利益,也可以幫助台灣保持經濟競爭力,因此同樣得到兩黨認同。特朗普雖以“反建制”面貌示人,但一方面台灣問題非其關注重點,另一方面美國總體外交政策仍是建制派主導,因此他在台海政策上並未挑戰兩黨建制派立場。三是兩岸關係雖陷入僵局,但仍保持“冷和平”狀態,美國所定義的“兩岸關係現狀”未被打破。
2、特朗普政府台海政策未來發展存在不確定性。這主要表現在:一是特朗普個人特質造成的不確定性,是非典型政治人物,個人判斷力與性格特質將對美國政策回應產生決定性影響。二是特朗普政府對台灣在其“印太”構想中地位尚未確定。美亞太政策和對華政策表現出明顯的“以解決問題為導向”色彩。特朗普訪問亞洲時提出“自由、開放的印太”,但“印太”概念能否獲得所需人力、物力資源,並演變為戰略,“美日澳印”四國機制能否成形,都難以確定,未來發展態勢不明。台灣在其中處於何種地位,將如何與四國互動等問題,都不明朗。
三是難以確定特朗普政府將何時、以何種形式用“台灣問題”與國會“做交易”。特朗普是個“內政總統”,其執政的最大挑戰來自國內。為推動其國內各項主要議程,如推翻“奧巴馬醫保”並推出新版醫改法案、實行“禁穆令”、推動“稅改”、儘快在國會通過2018財年政府預算(其中包括特朗普總統希望建造的美墨邊境隔離牆的經費)、推動基礎設施建設等等,白宮必須與國會密切、順暢地溝通、合作。2017年12月,特朗普簽署《2018財政年度國防授權法》。法案包含兩項涉台附帶條款:第1259條款包括評估重啟美台軍艦互訪的適當性和可行性,以及邀請台灣軍隊參加“紅旗”等軍演;第1259A條款則提及美國對台軍售常態化。面對來自國會和中國大陸方面的壓力,特朗普政府會在何時,以何種形式推動美台軍事關係實質發展存在著很大的不確定性。用具有高度兩黨共識的“推進美台軍事關係”與國會做交換,換取其國內政治利益。對特朗普而言,唯一的挑戰就是如何不對美國與中國大陸關係造成嚴重衝擊。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9年1月號,總第25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