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對地區局勢認知的結果。一方面，2024年1月31日，尹錫悅在韓國第57屆中央綜合防衛會議上公開表示：“北韓政權是全世界唯一將先發制人使用核武器法制化的非理性集團。”〔20〕以朝鮮威脅為依據，尹錫悅政府認為衹有和美國聯手對朝實施制裁和施壓才是正確的對朝政策，并對與朝鮮舉行會談持懷疑態度，毫無與朝鮮接觸的想法。另一方面，對俄烏衝突的認知強化了其與美國合作關係。尹錫悅政府將俄烏衝突爆發歸咎於烏克蘭未和美國結盟以及沒能和美國保持緊密一致，認為事實表明與美國的鐵杆同盟是保障韓國國家安全及國際地位的根本基礎。
其四，尹錫悅政府外交轉向與國內輿論引導呈現相互影響之勢。2023年2月，《韓國調查》對韓國國民對中國的認識進行調查的結果顯示，對於“中國與韓國是敵對關係還是朋友”的問題，回答“敵人”（44%）的受訪者遠高於回答“朋友”（5%）的人。對於目前韓國和中國的關係，過半數（78%）回答“不好”。對於今後一年內中韓關係的變化，認為“會惡化”的為45%，認為會“維持現狀”的為44%。〔21〕民意調查數據顯示，在尹錫悅政府對華政策等各種因素影響下，不僅韓國民衆對華好感度大幅下降，而且對未來中韓關係發展也不抱期待。與之相反，2023年9月，以韓美同盟70周年為契機，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委托韓國蓋洛普進行的“2023年韓美關係國民認識調查”結果顯示，91.6%的韓國國民認為“韓美同盟很重要”，認為“應該繼續加強韓美同盟”為53.7%，認為應該“維持”的占到24.9%，兩者相加接近80%。受訪者認為經濟合作重要的國家依次是美國(53.0%)、中國(34.7%)、東南亞(4.7%)等，安保合作重要的國家依次是美國(82.2%)、中國(8.8%)、日本(1.6%)等。對“非常時期兩國間的支援”的提問，大部分受訪者說:“美國會支援韓國（91.5%），韓國也應該支援美國（92.4%）。”〔22〕
（二）外交戰略轉型的展望
一方面，韓國國內瀰漫著“反中”氣氛，但另一方面，許多韓國人也不得不承認，與中國交惡不利於韓國的國家利益和民生福祉，這令尹錫悅政府疏遠中國的政策陷入兩難境地。韓國各種民調顯示，2023年3月以來，密集的韓日峰會、韓美峰會、參加G7峰會等未能有效拉動尹錫悅支持率，大部分時間維持在30%左右，未能突破40%，反對者則高達60%以上，執政黨支持率絕大多數時間也低於反對黨，這表明其外交戰略轉型并沒有得到廣泛認同。尹錫悅政府面臨來自國內企業界、反對黨以及專家學者和前政府高官等的批評壓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多韓國人清醒認識到一味追隨美國、與中國“疏遠”甚至“脫鈎”并不現實。
其一，擔心搞壞韓國經濟。韓國民衆普遍認為在全世界都追求“去單極化”、積極開展多邊務實外交情況下，尹錫悅政府卻一邊倒向美國，把與中國的經濟關係和政治安全掛鈎，認為這是導致韓國經濟形勢嚴峻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當下韓國經濟面臨最大問題是對華貿易逆差及半導體出口驟減，均與尹錫悅政府的“去中國化”脫鈎政策直接相關〔23〕。許多韓國人還批評一面倒向美國也沒有改善韓國經濟與民生狀況。共同民主黨國會議員金義謙指出，尹錫悅訪美在與韓國年輕人工作崗位密切相關的《反通脹法》方面空手而歸，損害了韓國利益。韓國主流媒體京鄉新聞周刊刊登專文指出七國集團已淪為“不受歡迎的富國俱樂部”，尹錫悅政府強化與美西方關係而與中俄一味對抗違背歷史潮流，衹會損害韓國利益。
其二，擔心惡化韓國地緣環境。許多韓國有識之士都明確反對東北亞地區重現冷戰格局，認為尹錫悅政府的外交政策正在推動冷戰趨勢。前韓國統一部長官李鍾奭認為，尹錫悅正成為韓國“另類”領導人：不做任何穩定半島局勢努力，一味對朝強硬，又自覺配合美國價值觀外交，主動刺激中國和俄羅斯加劇不安，“韓國國民將承擔新冷戰代價”〔24〕。2023年5月20日七國峰會聲明強調，其對華戰略從“脫鈎”調整為“去風險”政策，美國總統拜登及高官競相重申改善與中國關係願望，11月17日，中美兩國元首在舊金山舉行峰會，面對中美關係改善跡象，尹錫悅政府對華政策遭到越來越多批評。韓國國立外交院金漢權認為，隨著中美恢復對話與出現緩和跡象，韓國幾乎是美國主要盟友和夥伴國家中唯一與中國存在增加衝突和對抗可能性的國家，這給韓國帶來巨大外交壓力〔25〕。韓國亞洲大學中美政策研究所所長金興奎認為，特朗普贏得美國總統大選的可能性正在增加，如果特朗普再次當選，有可能在“美國優先”政策下疏遠韓國，屆時韓國將同時失去中美兩大國支持〔26〕。韓國國際政治學會會長、梨花女子大學國際研究生院教授朴仁輝認為，尹錫悅政府有必要首先向中國展示接近的面貌，雖然為時已晚，但即使現在也應該將重心轉向“利益均衡”。〔27〕此外，隨著2023年9月中旬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訪問俄羅斯強化朝俄關係，以及2024年以來朝日互動頻繁，越來越多的韓國專家批評尹錫悅政府的外交戰略缺乏靈活性，擔心韓國地緣環境越來越差。
其三，對以單方面妥協方式改善對日關係不滿。韓國輿論普遍認為，尹錫悅政府急於緩和對日關係的方式嚴重損害了韓國利益，包括推動“第三方代賠方案”、在日本核污水排放問題上過於軟弱。共同民主黨代表朴光溫批評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文件删除了“獨島是韓國固有領土”的表述，認為在日本仍不放棄爭奪獨島的情況下，尹錫悅政府出於政權私利“親日賣國”。在韓國民族主義者看來，尹錫悅政府對日關係的處理方式屬於“政治不正確”。
面對國內的批評，尹錫悅政府迄今并沒有改變其外交戰略轉型的跡象。一方面，無論是其“印太戰略”等對外政策規劃藍圖，還是其政策團隊，都沒有發生變化。另一方面，尹錫悅近期在國內的表態顯示，強化美日韓合作、以及強化與美西方合作仍然是外交優先選項。
三、中國的應對之道
尹錫悅政府的外交戰略轉型給中韓關係發展帶來了一定困難。1.由於美國強化與韓國同盟關係和加強美日韓合作主要是為了對中國進行戰略打壓，尹錫悅政府外交戰略“倒向”美西方必然會加大中韓兩國外交方面的分歧。2.尹錫悅政府積極參加與美國的經濟安全合作、參與美國“小院高墻”，將中韓經貿合作安全化，對中韓經貿合作也產生了消極影響。3.美國可能在韓國部署戰略資產對中國安全造成重大威脅，必然導致中韓矛盾加大。2022年是韓國前所未有“擁核”聲音高漲的一年，韓國總統尹錫悅2023年1月甚至指出，“若（朝核問題）進一步升級，韓國有可能部署戰術核武或自主擁核”〔28〕。目前韓國在不可能實現“自主擁核”背景下，正在積極爭取部署包括美國戰術核武器在內的戰略資產，一旦成為現實，這遠比“薩德入韓”對中國安全造成的威脅更大，勢必嚴重衝擊中韓關係健康穩定發展。
中韓關係對於中國具有戰略意義，中國始終高度重視中韓關係發展，中方應主動作為，推動中韓關係回到健康發展的道路上。（1）擴大中韓合作的基礎，穩定中韓關係。中國應積極擴大與韓國的民間交流和智庫交流，邀請韓國學者或從事中韓關係工作的人員來華短期或長期交流，加大對中國的客觀認知。同時，加強與在野黨和進步派人士交流。（2）擴大中韓經貿合作。儘管韓國在半導體等方面希望加大與美國合作，但在新基建等領域希望加大與中國合作，建議中方對韓出台新的投資指南，吸引投資擴大和固化雙方經貿融合度。同時，中國應加大對韓國大財團的招商引資工作力度，以發揮大財團“標杆”及導向作用。中韓兩國均高度關注產業鏈與供應鏈的安全穩定，為此，可提議新設副部長級經濟外交“2+2”年度對話。（3）積極為中日韓領導人會議重啓做好相關準備。從長期看，包括中日韓領導人會議在內的三邊合作有利於三國利益與地區和平與發展。比如，金融穩定合作、農業領域合作、數字和綠色經濟合作、新能源電動汽車合作、人文交流合作均屬於互利雙贏，以及在服務領域合作，尤其是在養老與醫美方面，日韓先進的技術與經驗與中國龐大的市場也具備互補性。如果韓國在台灣問題上重申遵守一個中國原則，重申致力於發展中韓戰略合作夥伴關係，不搞針對中國的美日韓軍事同盟，將有利於中日韓領導人會議早日重啓。
註釋：
〔1〕“윤 대통령 ‘한미동맹 , 산업 · 과학 · 문화로 확장…국민 기회 커질 것’”, 조태흠 , KBS 뉴 스 , 2023.5.2, https://news.kbs.co.kr/news/pc/view/view.do?ncd=7665556
〔2〕〔4〕Washington Declaration, APRIL 26, 2023,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3/04/26/washington-declaration-2/
〔3〕United States-Republic of Korea Leaders’ Joint Statement, MAY 21, 2022,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5/21/united-states-republic-of-korea-leaders-joint-statement/
〔5〕UK, S Korea stress Taiwan Strait peace in new agreement, 2023/11/23
〔6〕“尹, 다자회의 무대서 ' 한중일 ' → ' 한일중 ' 의미는”, 김보선 , 아시아뉴스 24, 2023.9.7, https://www.inews24.com/view/1630503
〔7〕李旻：《在朝韓之間，俄羅斯的政策天平加速傾斜》，《世界知識》2024年第3期，第27-29頁。
〔8〕有戰略資產參與的聯合軍演是指，目的是阻止朝鮮核攻擊的聯合軍演，美國可向同盟國提供延伸威懾力的武器。所謂"延伸威懾"，是指同盟國受到核攻擊時，美國將用同美國本土受到攻擊時一樣的戰鬥力進行報復打擊。
〔9〕“박진 ‘담대한 구상 ' 이행 위해 주요국과긴 밀 히 협 력 할 것 "， 김 민 정，SBS 뉴 스 ，2022.8.18，https://news.sbs.co.kr/news/endPage.do?news_id=N1006864476&plink=ORI&cooper=NAVER
〔10〕“ 윤 대 통 령 8.15 경 축 사 ‘ 독 립 운 동은 자 유 민 주 주 의 건 국 운 동’”， 우 한 솔，2023.8.15，https://news.kbs.co.kr/news/pc/view/view.do?ncd=7748718
〔11〕2023年的“自由之盾”是5年來規模最大的韓美聯合軍演。
〔12〕“한미 ' 자유의방패 ' 연습 오늘 시작…야외기동훈련 작년의 2 배”, 김호준 , 연합뉴스 ,2024.3.4, 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40302040500504?input=1195m
〔13〕“정부 , 5 년만의 대북 독자제재…WMD 개발 등 관여 15 명 ·16 개 기관”, 김효정 , 연합 뉴 스 , 2022.10.14，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21014024751504
〔14〕“정부 , 사이버 분야 첫 대북 독자제재…개인4 명 · 기관 7 곳”, 안정식 , 2023.2.10, SBS뉴스 , https://news.sbs.co.kr/news/endPage.do?news_id=N1007075724
〔15〕“한국 정부 새 북한인권대사 임명 ...5 년만에공석 채워”，2022.7.19，VOA 뉴스 , https://www.voakorea.com/a/6664663.html
〔16〕“정부 ‘유엔총회 3 위원회 북한인권결의안채택 환영’”，뉴스핌 , 2022.11.17，https://www.newspim.com/news/view/20221117000522
〔17〕“文정부 외면한 유엔 北 인권결의안 ... 정부 , 공 동 제 안 국 복 귀”，2023.3.23， 한 국 일보 , https://www.hankookilbo.com/News/Read/A2023032310380002987
〔18〕2023 북 한 인 권 보 고 서 , https://unikorea.go.kr/books/
〔19〕“朝鮮人權報告書”自韓國2016 年制定《北韓人權法》以來每年都會非公開發行。
〔20〕“尹, 중앙통합방위회의 주재 ‘北정권 비이성적 집단 ... 반민족 · 반이성적 행태’”， 박준 규，2024.1.31， http://www.pennmike.com/news/articleView.html?idxno=75906
〔21〕“[ 한국리서치 ] 중국에 대한 인식 ‘권위적 -억압적 - 불신 - 위협’ 부정이미지 80% 수준”,정 찬 , 폴 리 뉴 스 , 2023.2.8, https://www.polinews.co.kr/news/articleView.html?idxno=602477#0FV0 值得警惕的是，多個民調顯示，中國已經超越日本成為韓國最不喜歡的國家。比如，2023 年10月，在韓國蓋洛普進行的“喜歡的國家、討厭的國家”的輿論調查中顯示，喜歡美國的22%，喜歡中國的1%，討厭中國的34%，討厭日本的則為24%。參見：“한국인이 좋아하는 나라 , 싫어하는 나라 , 다시 태어나고 싶은 나라”, 갤럽리포트 , 2023.2.28, https://www.gallup.co.kr/gallupdb/reportContent.asp?seqNo=1421
〔22〕“ 국 민 91% ‘ 한 미 동 맹 중 요 하 다’ … 한미 관계 국민 인식조사”, 문화체육관광부 ,2023.9.25, https://www.korea.kr/news/policyNewsView.do?newsId=148920758
〔23〕“[ 전병서의 중국 경제 다시보기 (5)] 한국 산업의 대중 수출 의존도 이대로 괜찮나”, 전병서 , 월간중앙 , 2023.7.17, http://jmagazine.joins.com/monthly/view/338130
〔24〕“이종석 전 통일부 장관의 비판”, 조하준 , 굿모닝충청 , 2023.4.30, http://www.goodmorningcc.com/news/articleView.html?idxno=288266
〔25〕“‘미중 갈등 양면성 있어… 사안별 접근으로 국익 챙겨야’ [ 긴급좌담회 ]”, 김미경 , 디지털타임스 , 2023.6.29, https://www.dt.co.kr/contents.html?article_no=2023063002100558044001&ref=naver
〔26〕“ 경 제 가 안 보 다”， 김 흥 규 , 경 향 신 문 ,2024.2.1, https://www.khan.co.kr/opinion/column/article/202402012003005
〔27〕“더 차이나 : 한중비전포럼 ‘누가 먼저 따지지 말고 우리부터 중국에 다가가야’”, TheJoongAng, 2023.5.24, https://www.joongang.co.kr/article/25164768#home
〔28〕“尹대통령 ‘우리도 전술핵 배치나 자체 핵보유 할 수 있다’”, 김학재 , 파이낸셜뉴스 ,https://www.fnnews.com/news/202301111933536205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24年4月號，總第316期，P4-11） |
